上周六早些時候，就在警方稱羅伯特·鮑爾斯（Robert Bowers）闖進匹茲堡一間猶太教堂并開槍之前，他在網上發布了最后一條信息。當時，他的反猶怒火終于全面爆發。

　　但是，這個被控殺害 11 條人命的犯罪嫌疑人并沒有到 Facebook 或 Twitter 發言，而是將怒火宣泄在了一個叫 Gab 的網站上。Gab 是一個開辦了兩年的社交網站，將自己標榜為其他平臺以外的“言論自由”之地，目前已經成為白人民族主義者、新納粹主義者和其他極端分子的天堂。在那里，鮑爾斯發給粉絲的訊息是：

　　“希伯來移民援助會（HIAS）喜歡把入侵者帶進來殺害我們的人民。我不能坐看同胞被屠殺。準備好你們的鏡頭，我要沖進去了。”

　　在匹茲堡槍擊案發生前不久，出現了另一起與社交媒體極端主義有關的暴力事件。炸彈郵包案件的嫌疑人小塞薩爾·塞奧克（Cesar Sayoc Jr.）也曾在 Facebook 和 Twitter 上發布過充滿仇恨和暴力的信息，而這兩個平臺同時都充斥著其他假消息和陰謀論。

　　長期以來，網上都有不少令人厭惡的網友聚集地，而某些聊天室和留言板更是白人民族主義者、新納粹主義者和其他極端分子扎堆的場所。不過，Twitter、Facebook 和 YouTube 等主流大平臺的盛行，也為炮制大量假消息和仇恨言論創造了環境，而且極端分子也可嘗試在這種環境中說服年輕世代改變他們的信仰——用右翼網絡活動人士的話來說，這些平臺就是“紅色藥丸”（red pill，源于電影《黑客帝國》，后被引申為喚醒人們自由思考、直面現實的事物，譯注）。

　　Twitter 和 Facebook 等社交平臺也曾在言論自由的原則下進行運營，但他們已經開始意識到，當萬事皆可的做法已經成熟到被人利用的程度，最終還是會傷害到生意。

　　“任何平臺在允許發布美國法律許可的一切內容時，都會遇到挑戰，如果對問題坐視不理，那么令人反感的內容就會不可避免地充斥整個平臺，”YouTube 和 Snap 的前政策主管、現為科技政策顧問的米卡·沙費爾（Micah Schaffer）說，“如果一個網絡社區充斥著色情、斬首或白人至上主義者，大多數人都不會認為這是適合他們發布嬰兒照片的好地方。”

　　Facebook 和 Twitter 打擊仇恨和暴力言論的做法有前后不一致的現象，許多令人反感的帖子仍然成為監管下的漏網之魚。（例如，本月曾有人向 Twitter 報告，塞奧克對一位民主黨電視評論員進行了暴力威脅，但該公司拒絕對他采取行動，后來公司表示，這一決定是錯誤的。）

　　但是，這些公司也付出了切實的努力來清理他們的平臺——在清理過程中，一些極端主義者被迫轉移到了諸如 Gab 這樣的替代性平臺。

　　鮑爾斯和 Gab 的密切關系已經讓該公司損失慘重。根據 Gab 發布在 Twitter 上的電郵，上周六，公司的網絡主機供應商 Joyent 稱會停止托管這個網站。Gab 在上周日晚間下線，網站頁面由一份聲明所替代，該聲明稱暫時無法使用服務，除非有新的主機供應商出現。

　　“多家應用商店、主機供應商和支付平臺一直在系統性地抵制我們，讓我們缺乏可使用的平臺，”該聲明如此寫道。

　　此外，域名服務供應商 GoDaddy 在發現 Gab 宣揚暴力內容后，也要求網站在 24 小時內更換服務供應商。

　　據 Gab 發布在 Twitter 上的另一封電郵顯示，用來收取高級會員會費的支付平臺 Stripe 以網站違反相關服務條款為由，在本月凍結了 Gab 的賬戶。同時，該平臺稱，他們還暫停了向該公司銀行賬戶進行轉賬的交易，而其賬戶也正在等待調查。另一個支付平臺 PayPal 已經取消了 Gab 的賬戶，并稱在上周六的槍擊事件以前，就在密切監視這個網站。

　　“當一個網站持續允許發表仇恨、暴力及歧視和偏見性內容時，我們會立即采取果斷的行動，” PayPal 發言人稱。Joyent 則沒有回應發表評論的要求。Stripe 的發言人稱，基于隱私原因，該公司不會就個人用戶發表評論。

　　Gab 由保守派程序員安德魯·托爾鮑（Andrew Torba）在 2016 年創辦，從一開始就是富有爭議的網站，而創辦者也對硅谷的左翼審查制度感到厭倦。該推出網站時，該公司發表聲明對政治正確進行了猛烈的抨擊，并稱政治正確已成為“話語和文化中的毒瘤”。創辦人說，Gab 將成為一個歡迎所有言論的社交網絡，無論那些言論有多么令人生厭或反感。

　　在上周六對 Gab 首席執行官托爾鮑進行的電郵采訪中，他說自己沒有瀏覽鮑爾斯的全部言論，但是公司已經把賬戶的所有信息都已交給執法部門，也正在協助調查。

　　“因為他在 Gab 上（發表言論），現在執法部門已經有了確鑿的作案動機，”托爾鮑寫道。“沒有 Gab，他們也不會有證據。能與執法部門合作并為其提供支持，將疑似的恐怖分子繩之以法，這讓我們倍感自豪。”

　　從技術上來說，Gab 從一開始并無特別之處——它的界面怪異且毫無吸引力，也缺乏成熟社交平臺的特色。但是，這個平臺有意地弱化規則，從而吸引了一群極端主義者，包括在其他社交平臺上遭禁言的白人民族主義者和新納粹分子。前布賴特巴特新聞網（Breitbart）的記者米洛·揚諾普洛斯（Milo Yiannopoulos）因不當言論被 Twitter 封閉賬號，后來到 Gab 進行了注冊。類似的人物還有創辦新納粹主義網站 Daily Stormer 的安德魯·安格林（Andrew Anglin），以及有名的白人種族主義者理查德·斯潘塞（Richard Spencer）等。

　　在幾個月內，Gab 已經變成網絡惡棍們的最新避難所——發表損害主流言論的人可以在這里自由地抱團和暢所欲言。該網站的準則里禁止暴力威脅，但不禁止仇恨言論。

　　Gab 遷就極端主義的名聲在外，可能正是吸引鮑爾斯來到該網站的原因。今年一月，他注冊了賬戶，開始分享反猶太的圖片、猶太人控制世界的陰謀論，還發表對總統特朗普的批評——他暗示特朗普過于遷就猶太人。他似乎還有其他社交媒體的賬號，但 Gab 是能讓他充分表達仇恨的地方。他在網站個人簡介欄寫道：“猶太人是撒旦的孩子，”而頭像圖片里有 1488 的字樣，這個數字與納粹主義有關，在白人至上主義者中也很流行。

　　在鮑爾斯被列為大規模槍擊案的嫌疑人后，Gab 發表了一份聲明，稱公司“堅決反對和譴責一切恐怖主義和暴力行為”。上周六，該公司花了很多時間在 Twitter 上回復批評者，并指出鮑爾斯也有其他社交網站賬戶，以此來轉移外界的譴責。Gab 還夸口說，在匹茲堡槍擊案發生后，網站每小時的瀏覽量達到了 100 萬。

　　然而，這已經不是 Gab 第一次面臨爭議。去年，Google 禁止該公司的應用程序上架，理由是該應用未能對仇恨內容進行適度控制。（蘋果公司也拒絕了該應用。）今年八月，當網站上鼓吹對猶太人實施種族滅絕暴力的帖子引發關注后，微軟威脅要中斷 Gab 使用 Azure 云服務。后來，網站最終撤下了那些帖子。

　　托爾鮑在電郵中堅稱，槍擊案不會改變他認為 Gab 的核心任務是推動言論自由的想法。

　　“Twitter 和其他平臺都會監管‘仇恨言論’，但言論只要不針對特朗普、白人、基督徒或遠離民主黨的少數族裔都沒問題，”他寫道。“Gab 不存在這種雙重標準。”

　　Gab 上確實有很多人和鮑爾斯一樣仇恨猶太人，他們在網站上撰寫了大量帖子。

　　該網站號稱擁有超過 70 萬會員，其功能類似于 Twitter 和 Reddit 的結合體，但也并非專屬偏執狂使用。網站上還有各種興趣小組，成員包括加密貨幣交易員、末日預言者和日式色情動漫粉絲等。但是，Gab 上最受歡迎的還是那些擁護極右思想的帖子。

　　“Gab 之所以成為壞人的避風港，是因為它一直在積極地籠絡這群人，”非盈利組織數據及社會研究中心（Data and Society）從事媒體操控研究的研究者瓊·多諾萬（Joan Donovan）說道。“Gab 的用戶抱怨稱，猶太人在密謀控制全球互聯網，只有 Gab 才是他們唯一可以聯系彼此的地方。”

　　在過去幾年里，隨著 Twitter 和 Facebook 逐步加強政策以防止仇恨性和侮辱性言論，一些白人種族主義者和新納粹主義者被迫要尋找其他方式進行交流。

　　去年，為電游愛好者打造的聊天程序 Discord 變成白人主義者的天堂，這些人通過程序提供的服務來策劃活動，并在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Charlottesville）發起“團結右翼”游行（Unite the Right rally）。該公司隨后關閉了一些大型的右翼群組，但是許多群組已經死灰復燃。

　　上周六，Discord 上一個充滿新納粹分子的頻道中出現了有關鮑爾斯可能涉及大規模槍擊猶太人的閑聊和八卦。有幾個成員贊揚鮑爾斯的做法，但其他人則批評他訴諸暴力的行為會危及新納粹運動的長期發展。

　　“這家伙只為殺害一些無名的猶太人，卻損害了運動的精髓。”有一個成員寫道。

　　Discord 的發言人稱，該公司著手進行調查并發現有一些違反服務條款的賬號，目前已經將它們刪除。盡管她也表示，這些賬號與槍擊事件沒有直接聯系。

　　不過，在 Gab 上卻鮮有關于鮑爾斯和反猶太運動的談論，更多的是關心平臺本身發生的事情。上周六，隨著 Gab 的服務供應商們開始中斷服務，網站上最受歡迎的帖子猜測，該公司之所以受到不公平的攻擊，是因為“Gab 是猶太人想要摧毀的自由言論平臺”。

　　當問及為了響應這次大規模槍擊事件，Gab 是否會改變任何政策時，托爾鮑給出了以下明確的回答。

　　“絕對不會。”

　　翻譯：熊貓譯社 Emily

　　題圖版權：視覺中國